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纵使再如何空前绝后,终究也会化为一捧黄土。
海内一样。
海外也不例外。
一颗子弹划过简单流畅的弹道,钻入东瀛亲王的右侧太阳穴。
人的财富、社会地位,血统尊卑或许会存在差别,但是有一点绝对公平。
那就是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帝王将相,都只有一条性命。
谁死了都不可能复生,始皇帝那等千古无二的人物都是如此,更遑论弹丸之地的小小亲王。
好吧。
这才叫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刚刚站上前台,还没来得及表演多少戏份,就被一枪给干脆撂倒。
甚至都不用补枪。
当然了,枪手没跑鸟,被当场制服,连同在场所有人员,都被震怒的警务厅和内务省带走审查。
别说遭殃的是堂堂亲王。
当街持枪行凶,哪怕凉凉的只是浩如沙尘的普通人,放在东京这样的城市,那也是相当炸裂的。
尤其更是在靖国神厕这种具有特殊政治意义的地标上!
奇耻大辱!
八嘎呀路!
如果非得苦中作乐的话。
不幸中万幸的是,抢手的目标只是渡哲也亲王,否则以当时的情况,距离渡哲也亲王不过几步之遥的藤原族长恐怕很难幸免。
一个亲王被刺杀,只是脸上无光。
可藤原家族的族长被打死,势必得朝野震荡!
“让您受惊了。”
内务省高官亲自相送。
作为目击者,并且是事发时距离渡哲也亲王最近的人,藤原拓野肯定也被请回来接受问询。
藤原拓野很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即使浪费了两个小时也没有怨言,并且还通情达理的道:“辛苦。”
内务省高官长长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连客套性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他沉重的道:“我们东瀛很多年都没有发生这么恶劣的事件了。”
何止恶劣,简直是骇人听闻!
就算皇室再怎么式微,依然也是国家的脸面和图腾!
这一枪打的不是渡哲也亲王的脑袋,而是整个大和民族的菊花!
“天皇和首相已经下令,要彻查到底。”
藤原拓野沉静的点了点头。
“今天的事。”
内务省官员停顿了下,“希望您不要对外透露。”
他身份太高,留不住,但其他的目击者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在查出真相,或者高层研究出统一的应对方案前,是不会允许这些人出去胡说八道的。
藤原拓野不轻不重,“那我的妹妹呢?她也不能知道这个消息吗。”
内务省高官瞬间噤声,视线游弋,甚至都没敢再直视藤原拓野的眼睛。ez晓说网哽薪嶵全
东瀛的上流阶层谁不知道。
藤原家族和皇室联姻在即。
藤原家族的那位绝代尤物要嫁人了,不知道多少人在暗中捶胸顿足,羡慕嫉妒。
而现在。
渡哲也亲王死了。
也就是说。
藤原家族那位千年难遇的美人,还没出嫁,就变成了一个寡妇。
内务省高官心绪不宁,当回过神的时候,藤原拓野已经走向静候的车队,忙道:
“您慢走。”
车队激活。
落日馀辉下,车窗里,藤原拓野的脸半晦半明,思绪疯狂运作。
渡哲也死不暝目的凄惨模样历历在目。
究竟是谁?!
枪手被当场逮捕,身份迅速被查出,不是杀手,也不属于权贵势力,而是一个平民。
没错。
平民。
更详细的讲,是一个无业的宅男,二十五岁,几乎没有社交,依靠父母留下的微博遗产过日子,唯一的爱好,就是研究3d打印。
渡哲也用脑袋接住的那颗枪子,就是他用印表机捣鼓出来的玩具射出来的。
多么单纯的一桩“意外”啊。
倒退的街景里,藤原拓野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却没有立即说话。
“哥哥?”
封锁策略很成功,那头的藤原丽姬显然还没有收到这个消息,或许,还沉浸在即将成为王妃的喜悦中。
“你在哪。”
“横滨。哥哥找我?”
藤原拓野“恩”了一声,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妹,自然不奢望通过电话就能发现什么端倪,“如果有空的话,回祖宅一趟吧。”
“哥哥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我现在赶回来,得晚上了。”
还能笑得出来。
看来是真的不知情了。
“当面说好一点。”
藤原拓野道:“我等你。”
他不能从亲爱的妹妹口气里听出马脚,可藤原丽姬却从他沉闷里发现端倪。
藤原丽姬没有再多说什么。
“恩,好,晚上见。”
“晚上见。”
藤原拓野慢慢放下手机。
“族长,渡哲也亲王的死,有蹊跷吗。”
傀儡,也是有心腹的。
毕竟在藤原雄“驾崩”之前,他都是藤原家族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支持的是。
最后节点。
功亏一篑!
都是沾了母上大人的光啊。
“一个足不出户的米虫,正好听到皇室要参拜靖国神厕的消息,然后拿着自己打印的枪,等在那里,把一个或许都不认识的亲王给杀了,你觉得,是意外吗。
“听起来,确实有点象意外。”
藤原拓野笑了起来,可是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假设,不是意外呢?”
“那么就有很多种可能性了。很多朋友对于我们和皇室联姻,恐怕都不太高兴。”
最简单的行为动机分析,无非“利益”二字。
渡哲也死了,谁有可能得到好处,那么谁就有犯罪的嫌疑。
这个道理很简单。
这也是藤原拓野如此苦恼的原因,有理由怀疑的对象,实在是太多了。
“族长,需不需要,暂时先瞒着小姐
。”
心腹觉得,藤原拓野立马要告知噩耗的行为不太妥当。
作为准王妃,要是得知自己的丈夫在婚礼前夕横死街头,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你觉得,她不知道吗?”
知道吗?
电话里,藤原丽姬的表现分明是不知情啊。
心腹不再作声。
主子的这句话,太过意味深长了。
日薄西山里,藤原拓野的眼神提前暗沉。
很多人值得怀疑。
其中。
难道就不包括即将成婚的新娘?
“母亲。”
当藤原拓野赶回祖宅的时候,正好碰到藤原夫人在用膳。
四个婢女在旁服侍。
“吃了吗?”
藤原拓野摇头,走进来,盘膝而坐。
“拿双碗筷。”
身着和服的藤原夫人吩咐道。
对了。
她也是寡妇。
寡妇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有时候,甚至还是诱惑标签。
当然了。
伦理纲常是不可逾越的天堑,作为亲生儿子的藤原拓野肯定不会心生妄念。
“不用了。”
他坐在桌边,双手撑着大腿,微微低头,“我想和母亲单独聊聊。”
藤原夫人眼神微闪,虽然儿子“改过自新”,但毕竟有过前科,单独相处
“你们先出去。”
藤原夫人支退下人,最终还是给予了族长儿子基本的信任。
她不止有一个好儿子。
还有一个好女儿。
只要女儿还在,就不必太过担心。
所以。
要么不生,要生就不能只生一个。
“吱呀。”
门关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
角落里的檀香悄然燃烧。
“说吧。”
曲腿跪坐的藤原夫人脸色恬静,找不出任何遐疵的坐姿更胜宫廷礼仪师,就象教科书上的范例图案,充分展现出了源远流长的端庄与尊贵。
“可以等母亲大人先吃完,否则拓野担心会影响您吃饭的心情。”
“你来之前,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藤原夫人示意他但说无妨。
藤原拓野垂头。
“渡哲也死了。”
虽然让他但说无妨,可是这也忒直接了吧。
藤原夫人瞬间沉默,尤如入定,确实应该失去了食欲。
“什么时候的事。”
不过这位东瀛百年世家的主母毕竟不是普通的深宅妇人,很快平稳心神。
“今天。我和渡哲也一道去靖国神社参拜,在神社门口,有人朝他开枪,子弹正中太阳穴,渡哲也当场死亡。”
藤原拓野化繁为简,用精炼的语言让母亲大人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大致的过程。
“丽姬知道了吗。”
听闻女婿的噩耗,藤原夫人镇定得令人发指。
也是。
谁没死过丈夫?
“警
务厅和内务省逮捕了在场所有人,并且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
藤原拓野的回答很有艺术性,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正面回应亲爱的妹妹究竟知不知情的问题,“我在回来的路上给丽姬打过电话了,她应该待会就到。”
“凶手呢?自杀了?”
“被当场逮捕。”
“什么身份。”
“平民。从社会关系看,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所以说,是意外?”
面对这个问题,藤原拓野不作声了。
藤原夫人沉默下来。
“母亲,接下来,我们和皇室的婚事,怎么处理?”
藤原拓野询问。
“你觉得呢。”
藤原夫人反问。
她是母亲不假,可儿子毕竟才是一族之长。
“婚期已定,并且外界都已知悉,如果悔婚,皇室或许不会责怪,可是一定会有针对我们的评击和非议。”
“可是人都死了。婚礼怎么继续?难道让丽姬去嫁个一个死人?”
藤原拓野抬头,与母亲对视,“母亲,虽然还没来得及举办婚礼,但是世人眼中,丽姬已经是王妃了。”
藤原夫人默然。
是啊。
“悔不悔婚”,根本无法影响既定的事实。
什么是既定的事实?
那就是他们藤原家族的长公主,从待嫁的新娘,变成了一个遗孀。
喜事变丧事。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还有什么样的打击,比这样的悲剧更加残酷?
“你怎么样。”
藤原夫人终于想起来关心自己的儿子。
事已至此。
不管多么残忍,也只能选择面对。
“多谢母亲关心,枪手的目标很明确,只是渡哲也,我没有任何事情。”
藤原夫人默默注视着儿子,或许和藤原拓野一样,也开始思考可能的幕后黑手?
“如果不是意外,那么主导这一切的人,就是不把皇室和我们藤原家族放在眼里。”
藤原夫人缓声道,“这样的狂妄自大之徒,肯定会为他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藤原拓野仿佛听不出母亲的弦外之音。
就象他怀疑任何人一样。
母亲大人同样也有资格怀疑任何人。
——包括他这个儿子在内。
以母亲大人的视角,妹妹的痛苦,就是他这个哥哥的快乐,他完全有充分的动机,甚至可能是首当其冲的怀疑目标。
可是他自己清楚。
他是无辜的。
宰一个丑陋的侏儒,除了泄愤之外,有其他的意义吗?
没有。
反倒会使自己处于不利的境地。
与其如此,他为什么不直接搏一把,选择干掉那位亲爱的妹妹?
当然。
这些心里话,他是没办法直接和母亲去解释的,哪怕是母子,很多时候,也只能拐弯抹角。
“请母亲放心,我是藤原家族的族长。渡哲也的死,不仅是皇室的耻辱,同时也是我们藤原氏的耻辱。如果不是一场意外,我藤原拓野向天照大神起誓,一定会让幕后黑手血债
血偿。”
听起来。
还真不象是他干的。
可是誓言就真的可以证明清白吗?
天照大神是东瀛人心中至高无上的神只不假,就相当于神州人绝对不会胡乱拿列祖列宗起誓。
但是要知道。
这位藤原家族族长是什么样人物?
外人不了解,作为母亲的藤原夫人会不了解?
这位可是想过霸妹占母,对了,并且还实施了弑父的行径。
大不逆的事情,他干了个遍。
所以。
这样的畜生,会在意列祖列宗?会在意天照大神?
“你先出去吧,等丽姬回来,我先和她谈一谈。”
藤原拓野很期望得到母亲的正面认可,但遗撼的是,他失望了。
藤原夫人避而不谈,并没有打消内心的猜疑。
人心中的成见,果然是一座大山。
就象伤疤,只会结痂,永远无法恢复如初,之前做过的错事,又怎么可能会当作没发生过。
藤原拓野也没有怨言,起身,鞠躬,视线从母亲连旗袍都盖不住的高耸峰峦上掠过,而后落在被垫在臀下、那泛着褶皱的白袜上。
“那就劳烦母亲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