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回头。
只见那个提着白灯笼的无面巡夜人。
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到三步远的地方。
惨白的光晕从下方照亮它那张空白的面孔,在血红的月光映衬下,比之前看到的样子更显狰狞。
钟邪头皮瞬间炸开,猛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朝着与湖边相反的黑暗处狂奔。
他能感觉到,那东西追上来了。
不是很快,但却始终没有办法摆脱。
白灯笼的光在他身后晃动,将他逃跑的身影在血色地面上拉得忽长忽短。
慌不择路间,他看到一栋门廊塌了半边的废弃房子,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反身紧紧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掏出随身带着的那把刻满符文的匕首。
跑不动了。
实在不行就只能硬拼。
然而,追到门口的无面人却停了下来。
它就站在门坎外,提着灯笼,那张空白的面孔微微偏转,似乎在打量着门内,看起来有些迟疑。
它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在门外徘徊起来。
钟邪心中惊疑不定。
难道它在怕这把匕首?
可之前被追的时候,匕首也在我身上啊……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过了大概十几秒,那无面人竟然后退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最终提着灯笼,缓缓转身,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屋外的血色黑暗中,消失了。
钟邪紧绷的神经这才猛地一松,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喘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重新打量这间救了他一命的废弃房屋。
借着从破窗和门洞透进来的诡异血月光辉,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内。
下一秒,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屋子里,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他们象是一尊尊雕塑,都一动不动。
但全都姿势诡异地盯着他。
钟邪头皮一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手握紧了匕首,身体压低,做出了防御姿态。
冷汗瞬间就浸湿了他还没干透的后背。
屋子里的人瞬间同时齐齐变换了姿势。
但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这些“人”似乎在模仿他的行为。
屋子里死寂一片。
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地跳动。
僵持了一会,预想中的围攻并没有发生。
钟邪感觉哪里不对,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仔细看去。
借着血月从残破窗棂透进来微弱光线,他终于看清了。
不是人。
是镜子。
一屋子,大大小小,型状各异的镜子。
它们被随意地靠在斑驳的土墙上,摆在缺腿的破桌子上,甚至有些就直接立在地面上。
有边缘雕刻着模糊花纹的椭圆形梳妆镜,有镶崁在木质框架里的方形镜,还有裂了纹水银剥落得斑斑驳驳的碎片……
样式老旧,绝不是现在商店里会卖的东西。
所有的镜面,都在黑暗中幽幽地反射着血月的光。
以及他自己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身影。
刚才他看到的那些“人”,全都是他自己在无数面镜子中被扭曲折射出的影子。
钟邪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一些。
但一种更深的不安又爬了上来。
谁会把这么多破镜子收集在这里?
这地方处处透着邪性,镜子这东西,在民间传说里本就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他本能地想立刻离开这个诡异的镜屋。
但一想到外面那个提着白灯笼在血月下游荡的无面人,脚步就迈不动了。
那玩意儿不是善茬,昨晚的追杀还历历在目。
“啧……”他权衡利弊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在这里熬到天亮再说。
他找了个背对大部分镜子的角落,蜷缩起来,手里的匕首始终没敢松开。
屋外死寂,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
他一夜未眠,警剔着任何一丝动静。
好在那些镜子只是看起来邪性,却没有什么真正的危险。
过来不知多久,窗外那令人心悸的血色渐渐褪去,天光微亮。
次日一早,钟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村委会。
一进门,就看到满雯正坐在桌边,拿着一面小镜子似乎在整理头发。
“你昨天一天跑哪儿去了?”钟邪松了口气,随口问道。
他记得昨天下午去找孙老蔫之后,就没再见过她。
满雯从镜子里抬起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没问你呢,钟大侦探,昨天一整天不见人影,害得我跟胖子还以为你被村长抓去当上门女婿了。”
钟邪被她噎了一下,心里有点不爽。
暗道女人就是不讲理,明明是自己不知道跑哪儿疯去了,反倒说自己。
他懒得争辩,走过去倒了杯水。
满雯放下小镜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个事,我昨天在村里转悠,发现个怪事。
这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没有镜子。我问了几个人,他们要么不理我,要么眼神躲闪,好象镜子是什么晦气东西。”
钟邪端着水杯的手一顿,猛地想起了昨晚那个堆满镜子的废弃屋子。
“这么巧?”他脱口而出,“我昨天刚好就发现一间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旧镜子。”
这时,里屋的胖子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到钟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嚷嚷道:“邪子,你他妈昨晚死哪儿去了,胖爷我担心得一晚上没睡好!”
钟邪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少来这套,我看你们俩面色红润,睡得挺香。”
胖子明显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谁们俩……”
“不好了……”
一声叫嚷打乱了两人的对话,魏大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魏大江脸色发白,额头上都是汗:“几位,不好了,出事了!李疯子……李疯子的坟,让人给刨了!”
“什么?!”三人都是一惊。
也顾不上刚才那点小插曲,几人跟着魏大江,一路小跑赶到村后李疯子的坟地。
果然,昨天钟邪和胖子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坟堆,此刻被扒开了一个大洞。
新鲜的泥土散得到处都是,那个破席子卷被扯了出来,胡乱扔在一边,里面空空如也!
“畜生,连死人都不放过!”
满雯气得脸色发白,“这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都有病,人都死了,还要这样作践!”
胖子骂骂咧咧地在周围找了一会,没什么发现,站在原地对着空空的坑直运气。
“会不会是孙老蔫那孙子,”胖子问钟邪,“那天他就想把人往湖里扔。”